无声世界的领舞者

        和音乐一样，舞蹈也是没有国界的。衣袂飘扬，舞者于无声处呈现出的是来自灵魂深处的诉说，在旋转和顾盼之间，完成了语言所不能表达的情感。
        忻州市特教学校有这样一位舞者，她热爱舞蹈、热爱艺术，更热爱那些失去听力的孩子。她把自己对孩子的爱转化成舞蹈，她就是他们的音乐和节奏，是他们追随的目标。
        作为特殊教育工作者，她从来没有想过桃李满天下；她最欣慰的，就是帮助孩子们获得谋生的本领，能够自立于社会。
        她，就是无声世界的领舞者。

        她创编的舞蹈《聋童的心声》在2011年全国青少年才艺电视展演中获金奖，她本人被评为优秀编导老师。
在山西省第五届、第六届特殊教育学校艺术汇演中，她因成功创作了舞蹈《聋童的心声》、《和我一起恰恰恰》分别获得辅导奖和创作奖。
        在由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批准的第十七届全国推行文艺新人活动中，她被评为山西选区少儿舞蹈组优秀辅导员。
她还是优秀班主任，德育教学能手。
        她，就是忻州市特教学校教师王玲婵。
        “妈妈说，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我来到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很美，有新鲜的空气、浮游的白云、上下翻飞的彩蝶……可是，这个世界太安静了，静得简直可怕。渐渐长大了，我也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不是安静的，只是我听不到声音。给我声音吧，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让我听一听妈妈的呼唤，听一听爸爸的叮咛，真切地叫一声：妈妈！爸爸！……”
        在舒缓的音乐中，伴随着深情的朗诵，舞台上，一个漂亮的女孩艰难地喊出两个音节“妈妈，爸爸”，许多观众眼中瞬间溢出泪水。台下，一位四十多岁的女老师在给台上舞蹈的聋儿作示范，她的表情时而凝重，时而微笑，音乐声中，她物我两忘，孩子们的视线也始终不离她左右。聋哑儿童从老师的一举一动中捕捉着音乐的节奏，这种“心手相牵”的情景，感染了所有的观众，大家的惊叹和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舞蹈在手语表演《感恩的心》中结束，21位聋儿的表演打动了所有人的心，掌声久久不息。
        这是今年春天王玲婵老师创编的舞蹈《聋童的心声》在我省梅兰芳大剧院演出时的场景。这是一次康复训练成果汇报展，《聋童的心声》是本次演出中仅有的两个由特教学校学生表演的节目中的一个。这个舞蹈被安排为整场演出的压轴。
        演出结束后，很多人并不知道领舞者的名字，但是大家记住了这群孩子，记住了忻州特殊教育学校。
        2011年，这个集“诗乐舞”为一体的舞蹈在中央教育电视台“校园时代”栏目组织的全国青少年才艺电视展播中夺得金奖，小演员们还先后被市电业局、省电业局等单位邀请演出，在今年的“六一”活动中，孩子们应邀参加了长征路小学、实验二小、实验小学的“六一”庆典，他们表演的节目再次引起了轰动。在长征路小学，市教育局局长赵润林观看了孩子们的节目，演出结束后特意找到他们，亲切地询问他们的生活、学习情况。这不是赵局长第一次观看特教学校学生的表演，但这一次，他又一次热泪盈眶……
        这个舞蹈是王玲婵老师独立创编的。朗诵词是她写的，音乐是她请人制作合成的，舞蹈动作是她自己一点一点反复推敲确定的。“虽然我的孩子们听不到掌声，但是孩子们从观众的表情上感受到了自己的成功。我的目的也达到了——让聋哑孩子和正常孩子一样享受到节日的快乐，和他们站在同样的舞台上。”王玲婵说。
       王玲婵结缘特教纯属偶然。
       大学毕业后，王玲婵在五台县乡镇学校当了一名中学教师。
       她邻居家有个聋哑小姑娘，1996年，这孩子已经8岁了，由于不能上学，父母整日愁眉苦脸。王玲婵听说过有专门针对这种孩子的特殊教育，就鼓动并陪孩子的父母把女儿送到忻州市特教学校。
       办好了入学手续，安顿好孩子，她们该返回了，这个一路上兴冲冲的小女孩却拉着王老师的手怎么也不让她离开。校领导说，因为这些孩子都是“特殊”孩子，入学第一周家长可以陪伴。看着女孩充满期待的泪汪汪的双眼，王玲婵对她母亲说：“您回去吧，我来陪伴她。有我在，您放心吧！”
       女孩的母亲回去了，王玲婵留了下来。在这一周里，通过和这些特殊孩子的近距离接触，她发现，这些孩子除了不会说话、听不到声音外，都还非常聪明。要说和正常孩子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们的心灵更加纯净。她时时被孩子们善良的心灵和强烈的求知欲所打动。作为“家长”，一周结束，她该离开了。可是，这些平常除了老师难得见到外人的孩子们舍不得她离开。他们凑在她身边帮她收拾东西，有的孩子比划着问她：是不是因为我们不会说话你不喜欢我们了？你走了还会来吗？孩子们热切而湿润的眼睛让她不知怎么回答。特教学校领导也挽留她，说特教学校师资短缺，希望她能在这里任教。提起行李，孩子们紧紧拽住她的手不放，在这种情况下，王玲婵做出了一个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留下来。
       人是留下来了，但迎接她的并不是鲜花和掌声。
       学校先安排她当生活教师，负责生活区100多个学生的饮食起居和生活能力训练，吃住都在生活区。她面临的最大问题首先是不会手语，她向孩子们学习，虚心向别的老师请教，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她已经能和孩子们进行基本的交流了。
       “语言”的交流只是师生交流的基础，心灵的交流才是最困难但又是最重要的。听觉的障碍让这些孩子普遍具有多疑、暴躁、偏激、自卑、恐惧等消极情绪。有个学生叫索瑞，入学第一天哭闹个不停。父母离去时他哭喊着奔跑出校门，王老师追上去抱住他，这孩子情急之下扭头狠狠地咬住了她的手，顿时鲜血直流。为了让孩子尽快适应学校生活，晚上她就陪着索瑞睡在宿舍。索瑞梦中哭醒，她就干脆守在他的床边伏身入睡。一天，她发现索瑞胳膊处有伤痕，一打听才知道：因为想念家人，索瑞就在宿舍里用小刀划伤自己以发泄情绪——在特教学校，孩子们这种极端行为并不少见，但索瑞的举动还是令王玲婵震惊了。
       有一天，索瑞上吐下泻，她第一时间把他送到医院，经检查确诊为急性肠炎，需要住院治疗。她二话不说取出自己的工资替他交了费，在家人没有赶到前，她守在床前悉心照料。看到她忙里忙外疲惫的神态时，索瑞拉过王老师被自己咬破还未痊愈的手，用手语比划着：我不好，你打我吧。那一刻，王玲婵激动地一把揽过孩子，把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为了让自己尽快适应特殊教育，了解聋童心理，把握特殊教育规律，她自学了《聋童心理学》、《聋校教育学》、《中小学心理健康教育》等专业教材。她了解到这些孩子的家里一般还有一个健康的弟弟妹妹，大多数家长开学初把孩子送到学校后整个学期基本就不闻不问了。对于这些失去父母疼爱的孩子来说，学校，就是他们的家；老师，就是他们的父母。于是，她加倍关心他们，她帮学生补破了的衣服，有的学生尿床，她要为学生晾晒、拆洗被褥；她会记下学生缺少的生活、学习用品，休息日专门跑到老远的批发市场为学生购买齐全，目的是为他们省点钱；学生钱不够了，她常常会拿出自己的钱来垫上；学生病了，她就日夜不离学生一步地陪侍他们……
       为了训练学生身体的协调性，学校开设了舞蹈课。喜欢舞蹈的她自然成了舞蹈老师，并负责组织学校其它文艺活动。2010年、2011年全国特校艺术汇演中，在来自全省的40多个参赛节目中，忻州特校的拉丁舞《举手发言》、《和我一起恰恰恰》分别获得山西省赛区二等奖，王玲婵获得最佳辅导奖、创作奖。大家不会想到，王老师接触拉丁舞只是五六年前的事情，那时，她已四十出头。
       对于正常的孩子来说要跳好拉丁舞也是相当有难度的，何况这是一些天生失聪的孩子。拉丁舞的节奏不好把握，需要舞伴之间互相合作才能完成动作，把握好节奏，踩好节拍至关重要。于是，她反复通过地板震动、鼓导（击鼓传导声音）来让孩子们感知音乐节拍，有时候让孩子们凑到音箱跟前，把手放在音箱上，通过音箱的振动感知音乐的强弱。健康的孩子伴着音乐跳舞，音乐就可以激发他们跳舞的兴致，而聋童为了做到在舞蹈过程中不出错，他们需要把节拍死死记在心里。为了让孩子们既不出错又能表达出舞蹈情绪，跳舞前，王老师要结合能够搜集到的故事、光盘，一遍遍“讲”给孩子们听，让他们感受到舞蹈之美。律动教室内，王老师和学生们每个动作要反复练习很多次，常常是大汗淋漓。
       孩子们听不到音乐，不免产生厌倦情绪，她一方面教育大家要吃苦耐劳，一方面在生活上给予孩子们更多的关心。律动室内，她为孩子们准备了他们爱喝的桔子粉，还常备有一些零食，作为对孩子们的奖励。终于，孩子们跳起来有模有样了。
       节假日，她还应邀在少年宫、实验二小辅导拉丁舞，利用这些机会，她领着特教学校的学生和健康的孩子一起舞蹈，让他们提前步入正常人的生活环境。在今年暑假举行的山西省少儿拉丁舞锦标赛中，在近50组选手中，她的学生闫杰以第五名的优异成绩进入决赛。作为所有选手中惟一的残疾儿童，闫杰的出现，填补了我省残疾儿童参加拉丁舞锦标赛的空白。有趣的是，直到比赛结束，宣布闫杰进入决赛时，评委才知道这个帅气的男孩是个聋哑孩子。
王玲婵谨记教育家陶行知的一句话：“真教育是心心相印的活动，惟独从心里发出来的，才能打到心的深处。”她坦言，近20年在无声世界里的生活，倒像是修心念佛。“名利太缥缈了，没有什么比为孩子们做点事情更有意义，更加令我感到安心。”她婉绝了学校推荐参加全国优秀特教老师评选的机会，放弃了省、市很多荣誉的评选。“我看重的只有舞蹈奖项，因为这里有孩子们的共同努力，别的荣誉就留给年轻老师吧。”作为特殊教育工作者，她最担忧的就是学生的前途问题，最令她揪心的，是聋哑人因受骗上当参与违法犯罪活动。“今年，我们和忻州市一职中取得联系，在校领导的协商下，我们的学生有望进入一职中继续学习职业技术。”王玲婵欣慰地说，“这样，学生们成才的比例肯定会有所增加。”
       作为一名教师，王玲婵和天下所有师者一样，希望自己的学生茁壮成长。作为一名特殊教育工作者，她和她的同事们要付出普通教师无法想像的。而这份努力换来的，不是学生遍布天南海北的那份荣耀，顶多是他们能够自立，能够在社会上获得最基本的生存保障。对此，王玲婵说，教育是一份良心事业，特殊教育更需要我们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让身体残疾的孩子获得一份做人的尊严，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去关爱这些失宠的孩子，作为老师，她已经十分满足。谈到工作感受，她说的最多的是这个特殊的群体有多么让人心疼，有多么需要正常人的关爱。
       “我有一个梦想，就是希望聋儿都能够接受到科学的康复训练，我的学生都能自食其力，像健康人一样快乐生活。”

       在教师节来临之际，请不要忘记教师中这个特殊的群体，他们的付出更不为世人所知但更艰巨——向你们致敬，特教教师。